当今油画界的中坚阵营里,井士剑无疑是极具代表性的人物,始终保持独特的个性和锐气,有意与庸常的生活拉开一定距离,而更多地赋予人文的内涵与关怀,他观照“自我”的方式,以及由此达到的高度和深度,是当代油画家中鲜有企及的;与此同时,他强烈的艺术风格和形式感,内省式的充满张力和爆发力的视觉冲击效果,也使他的作品具有了内在的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他的新作《三人行系列》,是他近年艺术探索的标志性阐释。这组内涵丰富,视点又相对集中的画作,以西湖作为心灵的对应,浩渺的湖水,朦胧而富有层次变化的群山,孤零零的小舟,和小舟上三个雕塑般的人像,于静默中蕴藏了对时空的存在和变化的细微感受。空间在圆形的构图中被浓缩,若混沌初开,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流星照亮――那点亮了的,同时又是心灵深处秘不可宣的震颤;然后混沌渐次廓清,时空在扩展,伸展向无限,如同伸展在宇宙的浩瀚中,一条船上的三人行因此有了别样的境界和寓意。
这组画给我的感受是如此强烈,除了井士剑惯常的带着哲学意识的沉思外,还在于它直指内心而又圆通自然的努力,那种在苍茫时空中观照物我,从而融会世界与自我的关系,像星光划过夜幕一样点燃光亮,给人以创世般的启示。这确实是一组大作,隐含着井士剑的雄心,但它并非剑拔弩张,而是凝重的,内省的,甚至也可以说是从容沉静的。就好像井士剑为他近期的画作所取的一个大标题――漫步。漫步,这既是一种方式和态度,更是一种意境,有着时间和空间上的雍容自在,是高蹈中的自信,看似漫不经心,却把握着步态和方位。包括他看自己与现实的姿态,也包括他要表述的这个世界,他已有足够的耐心、智慧与灵性来细致入微地加以创造。
我一直以为,在当代油画家中,井士剑是最执著于表现自我的,他的笔触在伸向自己的灵肉时,从来都是那么大胆、激烈、极端,比如他的《红眼睛系列》,还有才气毕露,不无张扬的陶艺作品,我们看到的是赤裸裸的,在纯真的憨态中夹杂着世俗欲求,既气势嚣张地扩张着又被挤压乃至异化了的画家本人,这个可笑的矛盾混合体也许是当下时代最好的写照。但可惜的是,真正能看出井士剑意义的人太少,他们似乎更喜欢表面上贴近现实生活的作品,有意无意忽略了井士剑逼近自我与心灵的真实,其实隐含着更加尖锐深刻的一个时代的苦闷、彷徨、矛盾与疼痛。与以前的作品相比,《三人行系列》虽然不再激烈、极端,可内在的气质是一脉相承的,不过是表现的方式有了改变,内敛了许多,沉静了许多,也深入了许多,并且从对自我的审视进入到世界与人的关系,心灵深处的孤独感和疼痛感被一丝诗意所笼罩,平添了萦绕不去的伤感气息。可以这么说,充满锐气的井士剑完全成熟了,无论是内容还是艺术形式,他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
如果有人把井士剑的《三人行系列》看作是忘情山水的廉价抒情,或者是某种传统意境或理念的当下表述,那实在是缪之千里。井士剑的自我与现实仍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。三个形貌相似的人,在凝固的水天之间,领受着时光的变换和消逝,时时被天外的流星映照,他们的内心依然幽暗,还是豁然开朗?他们是彼此沟通,还是依然孤独?芸芸众生的疑难和刻骨铭心的痛楚,就像永远朦胧的烟云水雾一样,沁入到我们的骨髓,融化进我们的血肉。
曾经看过井士剑的《石榴系列》,聊及技巧,听他说起的却不是塞尚笔下闻名遐迩的苹果,而是虚谷的枇杷。他说,虚谷的枇杷那才叫棒,弹得梆梆响。我由此感觉到井士剑艺术上的融会贯通,他把自己极好的色彩感觉融化在笔触中,细腻而富有层次,而且很好地把握了韵律感,他的作品是经得起反复看的,扑面而来的震撼力不是建立在虚张声势的架式上,每一笔都有质地,都有层次和变化,厚重而通透,充满韵味却不乏力度。
以井士剑的创作成就,他应该成为当今油画市场的热点,可静下心来读他作品的人还是太少,这确实是他的遗憾。有意思的是,井士剑没有急功近利,他反而更加不骄不躁,在大家心急火燎地挤向世俗的轰动时,他选择了“漫步”,他把更多的空间和时间留给了自己。其实《三人行系列》已经证明,他完全有这个自信。
王彪
2006年元月1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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